《中国国家地理》费尔干纳盆地: 充满冲突的绿洲

中亚给人的印象多是草原、沙漠和延绵的山脉，而大部分是广袤平原的费尔干纳盆地成为一个特别的存在。锡尔河滋养的这片肥沃绿洲，自古便是中亚的粮仓。而在费尔干纳盆地富饶和充满生机的景象之下，却是民族矛盾、宗教冲突和国界之争的隐忧。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费尔干纳盆地的复杂现状？

苏联留下的“遗产”——飞地

苏联在费尔干纳盆地留下的“遗产”中，还有四散于盆地中的九处飞地。飞地是指隶属于某一国管辖，但不与本国毗连的土地，它造成了中亚诸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局面。大多数飞地仅是狭小的一片区域，但也有面积较大的飞地，拥有多个村镇，数十万人口。比如索赫区，费尔干纳盆地中面积最大的一块飞地，属于乌兹别克斯坦，位于吉尔吉斯斯坦境内，而居民却是塔吉克人。

我曾经去过乌兹别克斯坦的飞地莎希马尔丹（Shohimardon），这是乌兹别克斯坦仅次于索克的第二大飞地。莎希马尔丹四面为吉尔吉斯斯坦的国土所包围，与乌兹别克斯坦相距25公里。要去这个地方，只能先从乌兹别克斯坦出境，进入吉尔吉斯斯坦，然后从吉尔吉斯斯坦出境，再进入乌兹别克斯坦。每次出入国界，都有移民和海关检查所有往来旅客。

我当时持有乌兹别克斯坦单次签证，要去莎希马尔丹只能非法入境。家住费尔干纳盆地的乌兹别克斯坦朋友领着我偷偷穿过一片空地，这里正是两国交界之处，空地的那边就是吉尔吉斯斯坦的马路，和乌兹别克斯坦这边的马路平行。在吉尔吉斯斯坦的那条路上，有一辆吉尔吉斯斯坦牌照的车辆等候在那里。我们坐上这辆车，安全驶入吉尔吉斯斯坦，在进入索希马尔顿之前，又抵达两国边境。吉尔吉斯斯坦移民局没有为难我们，他们根本不检查吉尔吉斯斯坦牌照的车辆。然而乌兹别克斯坦移民局是出了名的严格，于是乌兹别克朋友们轮番上阵，最终说服移民局工作人员准许我们通过。

莎希马尔丹曾是乌兹别克斯坦穆斯林朝圣的重要场所，但因为是飞地，寒冷季节这里就像鬼城，经济停滞，商店关门，一片萧条景象。货车运一趟货物，往返需要出入境多达8次，边境官员还总是索要贿赂。莎希马尔丹的农民常常抱怨，他们没有办法把农产品运去费尔干纳的市场贩售，尽管两地都属于乌兹别克斯坦。所以冬天到来前，莎希马尔丹的居民就纷纷搬离，迁到乌兹别克斯坦本土。

乌兹别克斯坦意识到自己与吉尔吉斯斯坦在费尔干纳盆地的国界有很多漏洞，于是开始单方面在国界线沿线修筑隔离网。国界线上的Halmiyon村首当其冲成为这一举动的受害者。国界线穿越的那条小巷，乌兹别克斯坦一侧的所有房屋被尽数拆毁，取而代之的是高大铁丝网和深且广的隔离渠，还有终日巡逻的武装士兵。

       2015年我重访Halmiyon，这里已不再是一派祥和的边境村落了。“这边的我们”和“那边的他们”已经成了人们口中最为日常的词汇。家住吉尔吉斯斯坦这边的乌兹别克人，曾经只用走出4米开外，到小巷的另一边就能见到自己的亲人，如今他们不得不辗转数百公里才能去到隔离网的另一边。他们还需要事先获得乌兹别克斯坦政府的批准，在收到电报发来的邀请函后才能办理签证，且停留期不得超过三日。

我在吉尔吉斯斯坦这边见到一位老爷爷，他所有的儿女都在铁丝网的另一边，成了“外国人”。形同朽木的老爷爷目光终日落在国境边的隔离网上。他反反复复地问，怎么就非得有这个该死的铁丝网呢？

费尔干纳这片本应具有巨大经济潜力的丰饶土地，却是乌兹别克斯坦贫困人数最高的地区之一。这里的男青年纷纷离开家乡到外国去找工作，首选地包括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

未来的费尔干纳会是怎样一番面貌呢？中国正致力于打造21世纪的新丝路，中亚是一个重要枢纽。乌兹别克斯坦接受中国投资，将修建连接费尔干纳和首都塔什干的铁路，并计划修建从费尔干纳到中国新疆的铁路。此外，中国在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的投资也将重点考虑两国首都到费尔干纳盆地的交通工程。费尔干纳盆地是否能够重现历史辉煌，有赖于中亚各国政府将采取何种政策，也取决于他们能否在变动的地缘冲突中达成协作与平衡。